认牙不认人 冯骥才短篇小说集《俗世奇人》中有《认牙》一篇。说天津有一个治牙的华大夫，医术顶天。可有个毛病，便是记性差，记不住人，您昨天刚去他的诊所治牙，今儿在街头碰上，他不认得您。 一次，一个黑脸汉子上午到诊所来治牙，下午警察来找这个人，说是抢了一家首饰店，特征是肿眼泡儿，络腮胡子，挨着右嘴角一颗大黑痣。华大夫摇摇头说：“记不得了。” 天冷了的一天，华大夫急急慌慌跑到巡捕房来。说那个抢首饰店的家伙正在开封道上的“一壶春酒楼”喝酒呢！巡捕闻知马上赶去，居然把这黑脸巨匪捉拿归案了。 侦探说：“华大夫，您怎么认出他来的？” 华大夫说：“当时我也在‘一壶春’吃饭，看见这家伙正跟人喝酒。我先认出他嘴角那颗黑痣，可我还不敢断定就是他，天下不会只有一个嘴角长痣的，万万不能弄错！但等到他咧嘴一笑，露出那颗虎牙，这牙我给他看过，记得，没错！我便赶紧报信来了！” 侦探说：“我还是不明白，怎么一看牙就认出来了呢？” 华大夫哈哈大笑，说：“我是治牙的呀，我不认识人，可认识牙呀！” 黄苗子在文章中曾经讲过山东大学教授童书业的故事。童教授方向感极差，有一次在会议室开会，中间上卫生间。可是回来却找不到了会议室，东拐西寻，不得要领，等到有人领回会议室，会议已经散了。还有一次在北京拜访启功先生，当天大雨滂沱，童教授拎着雨伞，却浇成了落汤鸡。他对启功说：“我是从来不知怎样打开雨伞的。”可就是这样一个人，学问却十分了得，对于藏书，哪部书在哪个箱子，在第几格，张口即来，毫无差错。 精于事者，必心无旁骛，即如冯骥才笔下的牙医。他的心思全在患者的牙齿上，你这个人长得什么样，和我没关系。他的“医术顶天”，这是主要原因。许多的大师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如数家珍，即如童书业，离开会议室就找不到回去的路，大概与这位牙医同属一类：认牙不认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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